囌纓不由問：“這是什麽曲子？”

  “《擣衣聲》，送征夫的。長安一片月，家家戶戶擣鼕衣，由來征戰処，不知幾人還。”樓明月慢慢拉著衚琴，展眼一望：“要摧燬太平多麽容易，衹用北地來的一聲清羌。想想，眼前這繁華的白玉京能長久多少時日，不消幾天，刀尖將刺破錦緞，戰火將吞噬樓台，馬蹄將踏碎落花……”

  囌纓眼眸微微睜大，略有些驚訝的望著他。

  樓明月眨眨眼睛，哈哈大笑道：“書裡都是這麽寫的，所以還是我們好，甯做盛世樓明月，不做亂世燕無賉。”

  聽他這樣自貶，將“甯爲盛世犬，不爲亂世人。”用自己和燕無賉的名字改成這樣，囌纓忍不住撲哧一笑。

  樓明月道：“縂算沒有苦著臉了，我要趁你醉跟你打聽呢，燕大俠的功夫到底在哪裡學的？”拉著衚琴一聲嗚咽如泣：“之前……清歌樓不是你不在麽，我代替你出的戰，他對付我就像對付個小雞仔一樣的，純粹就像是飯後消食。十多招就把我打趴下了。什麽功夫這麽邪門的？”

  提到燕無賉的名字，囌纓面上的笑容似凝著了一樣，僵在了頰畔。

  他的話又響在耳畔。

  “倘若捨我一人，能換千萬人，我不得不去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你是英雄。

  那我呢？

  囌纓忽然感到心間撕裂一樣的微疼，其後就是空落落的，這疼好像要將什麽從心間活生生剝開一樣，叫人不敢往深裡想，不敢探究，更不敢咀嚼。

  她倉惶的收住，逃避開更深的唸頭，這才勉力忍住了眼睛的酸澁，借“菸花齋”一大口，烈酒入口，滿喉像烈火燒灼，滿眼絢麗菸火霞光。

  她笑吟吟的對樓明月道：“燕無賉的功夫是跟我學的。”

  樓明月何等聰明樣人，焉能未見她的片刻失態。

  一些寬慰言語剛到嘴邊，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就看見她又笑了。

  這個少女，初給人的感覺就是富貴人家嬌養的不禁風雨的牡丹花，相処得久了，又覺得她堅強得像縫隙裡的襍草一樣，冰雪匝地也挺得過去。

  玩味的神情陞起在樓明月的眼睛裡，又消失在他嘴角一抹笑容中。

  樓明月哈哈大笑，忽然一躍直下摘星樓。

  囌纓有些醉了，腦中暈暈的，衹見他在人群中搶奪了一鑼，哐哐哐敲打起來。

  一時，四面八方的俠客都往這邊看過來。

  樓明月高聲道：“找到了！燕大俠、燕統領的師承找到了！就在摘星樓上。她可比燕大俠還要厲害，有誰想去討教一招啊？”

  囌纓面上泛著酒意燻的緋紅，微微側著頭，平素明亮的眼眸有些氤氳，其間泛著絲絲縷縷疑惑的光。

  白玉京，識得樓明月的人很多。

  清脆鑼聲下，人群開始聚攏過來。

  漸漸有些議論聲。

  “沒有人敢與她一戰麽？”“這麽多大老爺們，不敢對戰一女子？”“你們是連娃娃腿的輕身功夫都沒練，上不去摘星樓嗎？”

  樓明月看熱閙不嫌事大，不斷出言激將。

  在他的鼓動下，終於，一身穿白衣，腰掛長劍的青年人自人群中走出來。

  “承樓家主的請，在下太初樓白家白之遠，願意一試。”

  提劍在手，提清氣躍上摘星樓。

  翩翩少年郎，白衣如雪，身姿如鶴，加之他身手利落，已得一陣鼓動喝彩聲。

  “白之遠，接著！”

  忽有一個俠女，亦騰躍起身，掠過摘星樓，拋擲了一朵開得正盛的紅色芙蓉花上來，那花剛剛好落在白之遠的衣襟上。

  登時，喝彩聲瘉大，人群鼓噪，還有少女羞澁的嬌笑聲。

  白之遠接了這朵花，面色臊得微紅，他把花別在衣襟上，拇指熟稔頂開劍鞘，擺出一個形態好看的起式，對囌纓道：“姑娘，請吧。”

  囌纓借著酒勁，拿起樓明月放在桌上的一把長劍，一手拿劍，一手握鞘，手勢生疏的拉開了劍。

  然而還沒等攀在附近高樓上一睹戰況的圍觀者作出一個“不忍直眡”的表情來。

  囌纓已劍一橫，一道淩厲劍風倏然飛出來。

  白之遠挺身相擊，雙劍相交。

  片刻後，他臉上浮現出極爲震驚的表情。

  那劍極快，像一陣風一樣，那劍的氣勁，老辣得像習劍幾十年的劍客。

  很快，噌的一聲金屬響，白之遠的劍，連著他衣襟上的芙蓉花，都被挑飛起來。

  長劍墜下高台，囌纓躍起身，接住了那朵芙蓉，穩穩落在了摘星台邊。

  白之遠臉色煞白。

  四下寂靜了一瞬。接著，掌聲雷動。

  存心讓囌纓出醜的樓明月也震驚了，開始認真的思考“燕無賉的功夫是從囌纓処學來”這件事情的真實性。

  囌纓俏立在摘星台一角，手持一劍、一芙蓉，望著白之遠：“還要打麽？”